反物质手雷还别在腰上，红灯一闪一闪的。
程知遥盯着姜明川。他三根手指按在罗盘表面，指节发白，像是要把那块青铜捏碎。裂缝里的黑液越渗越多，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淌，滴在残骸上发出“滋”的一声轻响。
她立刻抬手摸向后背。
链锯斧出鞘半截，嗡的一声启动。她没等那东西成形，直接挥出去。
斧刃劈开空气，砍中一团正在凝聚的黑影。那玩意儿像水一样炸开，又迅速收拢，露出一张模糊的人脸——和她一模一样的脸。
“滚。”她低喝，再补一斧。
这次砍实了。黑影崩散，化作数据流般的光点消散。但那一瞬间，她手腕上的旧伤突地抽了一下，像是有根线从伤口往里钻。
仓仔的声音突然插进来：“警告！检测到非授权接入！异形正在反编译系统底层代码！”
程知遥心头一紧。她没动，只用眼角扫了眼意识里的仓库界面。
原本完整的空间折叠图被撕开一道口子，边缘泛着不正常的灰斑。倒计时一样的数字在跳：【权限剥离进度：62%……59%……】
“多少？”她问。
【当前可用权限：38%】
“还能存东西吗？”
【可以，但无法保证取回】
“行。”她说，“先保住核心数据。”
她把反物质手雷往仓库里一塞，顺手锁了三级密码。这玩意儿不能丢，哪怕只剩一口气也得留着。
那边姜明川还在操作罗盘。机械义眼红光频闪，投影在他面前展开一段扭曲的文字流。他咬着牙，左手猛拍太阳穴，试图稳定信号。
“出来了……”他喘着说，“核心舱密码是——”
话没说完，罗盘猛地一震。
黑液逆流而上，变成细丝缠住他手臂。他想甩，但那些丝越缠越紧，甚至开始往皮肤里钻。他闷哼一声，另一只手去拔匕首，却被程知遥一把按住。
“别动！”她说，“那是通道，你一割它就顺着血进脑子。”
他停下，额头全是汗。
程知遥蹲下身，用链锯斧尖挑起一缕黑液。它悬在空中，像活的一样扭动。她凑近看，发现里面闪过零星代码——和仓仔系统的底层语言很像，但结构被改过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她问仓仔。
【初步判定：异形对‘拾光计划’关键设备实施污染。目标为获取宿主权限并接管时空节点控制权】
“所以这破罗盘现在是个病毒U盘？”
【比喻不当，但逻辑成立】
“操。”她骂了一句，“姜明川，停手。”
“不行。”他摇头，“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。这罗盘救过我七次，我知道它还能用。”
“它现在是假的。”
“我知道真假。”他抬头看她，“但我必须试。”
她看着他。三根手指还死死按在罗盘上，眼镜歪了都没扶。这个人从来不说软话，可现在的眼神像在求她给个准信。
她没点头也没摇头，只是把链锯斧收回背后。
“那你快点。”她说，“我撑不住多久。”
他点头，闭眼深吸一口气，再次将机械义眼的数据流导入罗盘裂缝。
全息投影弹了出来。
一串坐标缓缓浮现，带着熟悉的加密标识——观星庭最高级密钥格式。紧接着，母巢核心舱的三维模型展开，显示能量流动路径，最终汇聚在一个红色节点上。
“找到了。”他声音发颤，“就是这里。”
程知遥上前一步，正要说话，忽然感觉脑内一阵刺痛。
仓仔整个光点剧烈抖动，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。
【警告升级！检测到跨协议入侵！系统防御模块部分离线！重复：系统防御模块部分离线！】
她眼前一黑，差点跪下。强行站稳后，发现仓库界面又少了两块区域，变成了灰色不可触状态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她吼。
【异形正在利用罗盘作为跳板，通过共频共振攻击系统主干。建议立即切断所有外部连接】
“怎么断？”
【没有选项】
她猛地看向姜明川。
他还在看投影，完全没察觉异常。而那罗盘上的黑液已经爬到了他肩膀，顺着颈侧往耳朵里钻。
“喂！”她冲过去，一把抓住他手腕，“醒醒！你被黑了！”
他猛地回头，眼神有一瞬的涣散。
“我没……”
话音未落，罗盘爆发出强光。
不是普通的亮，是那种能把人意识都烧穿的白。她本能闭眼，可眼皮挡不住——那光直接钻进脑子里，像有人拿电钻搅她的神经。
她听见仓仔在尖叫，声音变了调，带着杂音和断裂感。
然后她感觉自己飞了起来。
不是身体，是意识。整个人被抽离，扔进一条由代码构成的河里。四周全是流动的字符，红的、黑的、闪着恶意的绿。头顶星图不断崩解重组，每次成型都和之前不一样。
她想喊，发不出声。
想动，找不到身体。
只能漂浮在这片数据流中，像个被丢弃的文件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一点微弱的光靠近她。
是仓仔。
它不再是像素小熊，连轮廓都没有了，只剩一个闪烁的光点，声音断断续续。
“听……到……吗……宿主……”
“我在。”她在心里回应。
“权限……只剩……38%……不能再降……否则……系统……锁死”
“能修吗？”
“需要……物理隔断……污染源……但现在……我们……都在它的世界里”
“谁的世界？”
“异形。”
她沉默一秒。
“意思是，我们现在是数据囚徒？”
【确认】
她没慌。反而笑了。
“挺好。至少我还活着，你也还在吵。”
那光点顿了一下，似乎有点懵。
然后传来一句带杂音的话：“……你说闭嘴就闭嘴？我偏要吵到最后一秒。”
她愣住。
这不是她刚才在裂缝里说的话吗？
“你偷听我内心独白？”
【没有。这是系统记录。你每次情绪波动超过阈值都会自动归档】
“你真是个变态系统。”
【谢谢夸奖。检测到宿主情绪稳定，建议趁现在讨论脱困方案】
“先告诉我，姜明川呢？”
【同步接入。位置未知。但他最后的动作是……试图推开你】
她心头一紧。
那个姿势，她见过太多次了。每次他觉得自己活不下去的时候，都会伸手推别人走。
“他人呢？”她问。
【仍在数据流中。信号微弱。但机械义眼还在传输残余数据包】
“能定位吗？”
【不能。但我们能追踪他上传的最后一段信息】
眼前忽然展开一段破碎的画面：
姜明川站在崩塌的星图前，三根手指仍按在虚空中，仿佛还在操控那个已经不存在的罗盘。他的嘴在动，但没有声音。只有文字缓缓浮现：
“我不是信它。”
“我是信你。”
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。
程知遥没说话。
她只是抬起“手”——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手——在意识里打开仓库。
权限38%，区域残缺，但最深处那个锁着反物质手雷的格子还在。
她点开它，看了一眼。
然后说：“仓仔。”
【在】
“如果我现在把它引爆，会怎么样？”
【你在现实中的身体会立刻死亡。我们在数据空间也会被清除。母巢不会受损，任务失败。所有人结局重置为毁灭态】
“没有别的办法？”
【目前没有】
“那就等等。”
她关掉仓库，悬浮在代码河流中，看着头顶不断重组的星图。
“等他找到我。”
数据流轻轻晃动，像风拂过水面。
她的意识始终清醒，手始终虚握着，仿佛还攥着那枚没来得及投出的手雷。
而在某段断裂的信息尽头，一个模糊的身影正朝着她的方向移动。
他三根手指张开，像是要抓住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