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指悬在“是”字上方，程知遥忽然觉得胸口一紧。
不是窒息，也不是疼痛，而是一种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拉扯的感觉。她的意识像被抽离了身体，眼前终端机的光瞬间模糊，耳边水声开始放大，一层层涌来。
等她再睁眼时，已经不在金属平台上了。
四周是流动的蓝光，头顶漂浮着成百上千只发光水母，它们缓慢开合，像是呼吸。脚下没有地面，只有透明水流托着她悬浮。远处有珊瑚林立，颜色鲜艳得不真实。
“欢迎回来。”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，温柔得让人想哭，“你终于来了。”
程知遥没动。右腿撞伤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，脚底也传来腐蚀液灼烧的刺感。这些痛不该出现在幻觉里。她立刻咬破舌尖，血腥味冲进嘴里，视野晃了一下，水母的光变得扭曲。
“我知道这不是真的。”她说。
“何必这么抗拒？”汐月女王出现在前方，蓝尾轻轻摆动，发间的珍珠发卡闪着微光，“这里没有背叛，没有孤独，你可以永远留下。”
程知遥冷笑：“你连我怕什么都不知道，装什么圣母？”
她抬手摸向脑海里的仓库口令，嘴唇微动：“吐槽一句才能打开——这破地方连wiFi都没有，系统呢？”
仓仔没回应。
她又试了一遍，还是没动静。
抬头一看，仓仔正漂浮在半空中，变成了一只布娃娃。像素小熊的模样还在，但眼睛没了光，腹部屏幕一片漆黑，左耳的能量水晶只有微弱闪烁。
“喂！”她心里喊，“醒醒！别装死！”
没反应。
她想起之前吊坠和密钥共振时的震动，立刻把母亲留下的星空吊坠贴到胸口，同时默念系统启动指令。
三秒后，仓仔左耳的水晶突然闪了三下，节奏和平时变色一样。
她立刻用指甲轻敲自己太阳穴，模仿那频率敲了三次。
“警告……检测到高维精神场……建议立即中断交互……”断断续续的声音在脑内响起，说完就没了。
“能听到算你命大。”她松了口气，“现在给我干活。”
可仓库依旧打不开。幻境压制了系统功能。
汐月的声音再次响起：“你为什么不肯接受？你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归属。我可以给你。你不用再逃，不用再忍，不用一个人扛所有事。”
画面变了。
她看见小时候的自己坐在出租屋地板上，窗外下雨，屋里很冷。父母在隔壁房间吵架，声音很大。她缩在角落，抱着膝盖，一句话不说。
“那天晚上，你躲在柜子里。”汐月说，“你听见了一切，却什么都做不了。那种无力感，是不是最深的恐惧？”
程知遥盯着画面，忽然笑了。
她笑得肩膀都在抖。
“你真有意思。”她说，“你复制了我的记忆，却漏了最关键的一帧。”
汐月没说话。
“我不是躲在柜子里。”程知遥声音平静，“我是站在门口，看着我妈摔门出去。我爸坐在沙发上抽烟，一句话都不说。我手里还拿着刚写完的数学作业，想让他们签字。”
她顿了顿。
“我真正怕的不是孤独，是你这种人——假装懂我，其实连我什么时候流过泪都搞不清楚。”
水母群突然躁动，蓝光变得急促。
汐月的表情僵了一瞬。
“你不需要反抗。”她说，“顺从就好。成为我的圣女，碎片域将由你主宰。”
“主宰个鬼。”程知遥翻白眼，“你话术太老套了，抖音卖课主播都比你会包装。”
她一边说，一边悄悄把手伸进衣兜，摸到了反物质手雷。这是她在废土黑市跟老陀螺换来的，一直没舍得用。现在看来，正好派上用场。
她慢慢往前走，脚步放轻。
“你说得对。”她语气软下来，“我确实想要被需要。我也想过，如果有人能替我做决定就好了。”
汐月嘴角微微扬起。
“但我选的人，从来不是你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，她猛地扑上前，右手一甩，仓库口令脱口而出：“这玩意儿再不听使唤我就把它捐给希望小学！”
嗡——
空间折叠仓库开启。
她抓出反物质手雷，借着靠近的动作，顺势塞进汐月裙摆的褶层里。
冰冷的金属贴上对方身体的刹那，汐月瞳孔骤缩。
“你——”
“别动。”程知遥贴在她耳边，低声说，“不然它现在就炸。”
汐月没动，但周围的水母开始疯狂旋转，释放出大量孢子。空气变得粘稠，吸入后头脑发晕。
程知遥早有准备，屏住呼吸，左手一把抓住仓仔布娃娃，往自己怀里塞。
就在这时，现实世界的痛感再次袭来。
她感到左臂旧伤撕裂，像是有机械臂正在强行拉动她的身体。液压管渗漏，导致神经信号错乱，剧痛穿透幻境，直击大脑。
她知道，那是深渊中继站的机械爪还在运作，试图把她拖回终端机前。
痛感成了锚点。
她最后看了汐月一眼：“你不是想让我留下吗？那你先替我保管这个。”
说完，她松开手，整个人向后倒去。
意识开始下坠。
周围的景象碎裂，水母一只只熄灭，珊瑚林崩塌，海水变黑。
她朝着痛感最强烈的方向坠落。
耳边只剩风声，还有仓仔断续的提示音：“……系统……重连中……倒计时……十……九……”
她的睫毛开始颤动。
嘴唇有血渗出，是刚才咬破的舌尖还没愈合。
右手五指蜷紧，指节发白，还在默念仓库口令。
身体蜷缩在金属平台上，终端机的光映在脸上，忽明忽暗。
幻境已破，意识正在回归。
但她的手还没完全松开空间指令。
反物质手雷静静躺在汐月裙摆深处，等待引爆。
汐月站在原地，笑容凝固。
颈部皮肤下，一条黑色脉络缓缓浮现，像藤蔓一样向上爬。
她抬起手，指尖轻触裙摆。
那里有一点冰冷的金属质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