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想静静阅读网 > 穿越小说 > 割鹿记 > 第九百二十四章 所谓大人物
    卢白蜡没有在意安知鹿此时的奚落,他这个时候只想逃。
    然而无法动用真气法门,他就连跑动的姿势都显得可笑起来。
    太子轻而易举的追上了他,只是一拳就将他放翻在地。
    卢白蜡摔倒在满是马粪气味的泥地里,他爬起来,双手抱着头发抖的样子,像极了幽州那些街巷里冲撞了贵人之后,被贵人的家仆打倒在地的破落户。
    看着这样的画面,安知鹿又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    窦临真伤得站都站不起来,但此时看着卢白蜡抱着头瑟瑟发抖不敢还手的样子,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    反而是打倒了卢白蜡的太子脸上没有一丝笑意。
    他看着卢白蜡,看着郑渊舒,他此时想到的却是,或许换了自己是他们这处境,自己或许也会和他们同样的反应。
    郑渊舒看着被打倒在地,抱着头发抖的卢白蜡,他浑身也开始发抖。
    此时的安知鹿已经缩水般小了一圈,身体显得无比干涸,他明明觉得安知鹿也只剩下了半条命,也已经接近极限,或许也根本不可能剧烈的战斗。
    然而看着被安知鹿挑起的王槐的尸体,哪怕他现在用完了神符之后,手中还有些强大的道符,但他此时已经没有了再战的勇气。
    在身体发抖的刹那,他开始逃。
    太子看向安知鹿,如果安知鹿想要他去追郑渊舒,他可以直接将卢白蜡打得昏死过去,然后试着去追郑渊舒。
    “不用追。”
    然而安知鹿只是对着他笑了笑,吐了口带血的唾沫,然后看着在夜色之中疯狂飞掠的郑渊舒,道,“逃得好,正好让人看看,一个天底下最强的符道大宗师,是怎么逃得像丧家之犬一样的。”
    “哈哈哈哈!”
    看着郑渊舒的身影,大军的军营之中响起了安知鹿无限张狂的笑声。
    很多人听见了这样的笑声。
    其实今夜随着王槐等人来袭的修行者,他们在此之前都没有近距离听过安知鹿的声音,甚至那些河北门阀的修行者,也是如此。
    他们原本不太可能辨认得出这种笑声是谁发出来的。
    然而此时,他们看到了郑渊舒如丧家之犬一样逃窜的身影。
    这无比张狂的笑声,便瞬间在他们心中勾勒出安知鹿的身影。
    安知鹿还活着。
    他在放肆的笑着。
    而带着他们一起来的洛阳八品大修士,此时在仓皇的逃着。
    那还有两个八品大修士呢?
    那两个大人物呢?
    停在葵园土墙外的马车有了些许动静。
    曾经的夏王册封过的国师,车厢里一直安静得仿佛睡过去了的老道,此时慢慢走出了马车。
    他昏黄的眼瞳似乎看不清黑夜里郑渊舒的影迹,但此时他却轻易的感知到了郑渊舒逃遁时那股仓皇的气息。
    “王桑。”
    他转头看了一眼脸上的光彩正在飞快消失的王桑,平静的说道,“看来你们赌输了。”
    王桑有些艰难的点了点头,然后道,“我们在此拖住前辈,也已经尽力了。”
    老道也点了点头,道:“敢来拖住我,不惜命…王训养了个好儿子,你比他们这些人强得多了。王桑,听我一句劝,势不可当,事不可为时,莫要强求,像你这样的人,把你自己的命留着才有意义,别轻易成了大人物的牺牲品。”
    王桑没有回应,只是认真的对着老道躬身行了一礼,“多谢前辈好意。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葵田之中,浑身湿透的赵无疾刚刚和负责打桩的民夫弄完木板桥,这下他看着后方葵田里的那些尸身,终于开始感到后怕了。
    “已经抢了两个首登之功,够了。”
    他脑海里浮现出这个念头的刹那,他身体里的那种亢奋劲一下子就过去了,顿时觉得腰膝酸软,连个门板都抬不起来了。
    “老赵老赵!”他刚刚就在水边田埂上躺倒,就听到两个熟悉的声音在叫。
    “你们两个这时候才到?”他一下子翻身坐起,就看到同样浑身湿漉漉的郭光和应知成两个人跑过来。
    他惊喜的叫出声来,眼泪都一下子掉出来了。
    “你跑得跟长了四条腿的疯狗似的,我们怎么都撵不上。”郭光刚抱怨了一句,结果看着赵无疾满眼的眼泪,他顿时有点懵了,“你这哭啥?”
    赵无疾咧咧嘴,又像哭又像笑,“你们这么久没跟上来,我都以为你们两个出了什么事情了。”
    “死的人挺多的。”应知成心有余悸,“不过我们这种人不怎么起眼,除非正好撞到,那也没人会特意来砍我们。”
    “我抢到首登之功了!两个!”赵无疾这下才真正高兴起来。
    “平时抓猫逮狗没白跑啊!”郭光和应知成都兴奋的拿拳头锤他,“城里那帮子人见你就吐口水,说你这人抓猫逮狗,一辈子没出息,下辈子投胎也要做野狗,你这下风风光光回去,当着面就和他们说,抓猫逮狗怎么了,没一步是白跑的!”
    “草!”赵无疾也高兴的叫出声来,“到时候弄个院子,院子里做几个木架子,都他娘的挂满腌肉。”
    三个人想想就抹口水。
    也就在此时,他们听到了一种怪异的声音。
    这声音来自半空之中,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轰鸣,又像是有什么怪异而庞大的东西在飞过来。
    三个人同时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,顺着声音望去,只见是一个老头在飞过来。
    这些时日在军中,那种有厉害本事的人他们也见了不少,尤其修行者冲阵打架,他们远远的也看过一些,但他们一看着半空中飞过来的老头,顿时觉得这老头和别人不一样。
    别人是跳来跳去,就是跳得远一点,但这老头看上去就真的像是在飞,好像天空之中的云气变成了实质一样,吊着他一样。
    每次感觉他要接近地面了,他身上光华闪动,就会马上不合道理一般又狂掠而起。
    而且他身体四周的风都排山倒海一样朝着四面八方刮。
    葵田里的葵杆都不是朝着一面倒的。
    “草!这是神仙啊!”这是第一时间浮现在赵无疾脑子里的念头。
    但接下来他看清这名老人的样貌和面色,却顿时乐了。
    他觉得这老头现在的样子有点搞笑。
    等到狂风扑面,老头已经从他们身旁一块葵田之中飞过去了,他就忍不住笑了,“这老头本事怎么大,怎么一副丧家之犬的样子,难不成太老了,不小心拉屎拉裤裆里了,要跑回去换裤子?”
    他也就是随口说一句。
    就和在幽州街上,远远看到有个妇人身材顶呱呱,随口说一句奶子好大是一个道理。
    他说的声音也不响亮,料想出了他们几个人之外,也没有人听见。
    然而飞过去的郑渊舒却听清楚了。
    郑渊舒恼怒到了极点。
    他激发了一张道符。
    一道薄薄的风刃从远处飞来,顺着他的感知,精准的锁定了赵无疾的脖子。
    赵无疾还在笑,突然他一低头。
    一低头,他的脑袋就掉了下来,落在了田埂上。
    郭光和应知成都根本没反应过来,他们甚至都觉得是赵无疾头上什么东西掉下来了,等到鲜血从脖颈之中冲出,两个人才一下子惊恐的瞪大了眼睛。
    “你们这些狗一样的东西,也敢说我?”
    他们明白赵无疾的头掉下来了,但他们也不知道他的头为什么会掉下来,直到一个冷厉而苍老的声音传入他们的耳朵。
    他们反应了过来,就是刚刚那个老头。
    两人被赵无疾脖颈之中喷出的鲜血糊了一脸,看着无头的尸身和地上滚着的脑袋,两个人第一时间害怕得浑身发抖,但下一刹那,两个人感到说不出的伤心,都疯狂的哭嚎起来。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
    哭嚎声一起,附近的民夫和一些幽州军士都瞬间被吸引过来。
    两个人伸手点着那已经远去的老头身影,哭嚎道,“那个天杀的老头!”
    “老赵只是看着他丧家之犬的样子,开了他一句玩笑,结果就被这个天杀的老头砍了脑袋!”
    “老赵说的难道有错吗?都神仙一样的人物了,不去和真正厉害的人厮杀,结果弄得和屎尿拉裤裆里了一样,着急忙慌的跑回去!自己这副样子,难道还容不得人说句话吗?”
    “这天杀的老头,自己不和真正有本事的人去打,欺负我们这种人算什么本事。”
    郭光和应知成一向是贪生怕死的。
    他们也怕那老头再过来将自己也杀了。
    但这时候,两个人想到是自个去喊着赵无疾一起出来赚铜钱的,想到他们是三个人一起高高兴兴的随军吃肉,一起冲到这里的。
    结果刚刚还好好的,赵无疾还能得两个首登之功,回去就能过好日子了,眼下却一下子被摘了脑袋,他们这时候就感到说不出的伤心,已经完全忘记了害怕。
    “草!”
    一个幽州军的旅帅听到了他们这样的哭嚎,顿时也直接骂出声来,“这群狗日的,去偷营被安节帅打得屁滚尿流跑了,结果还容不得人议论一句?这狗东西……大修行者这副屌样子,将气撒在一个破落户身上?”
    毫无疑问,在此之前,破落户在幽州是贬义词。
    说对方是破落户,多少有点看不起的意思。
    但此时,这些民夫没觉得自己受侮辱。
    他们只是觉得这将领是自己兄弟伙,在咒骂那人,帮自己出气。
    “兄弟们,听好了,这群狗东西平时就知道欺负咱们!所以咱们才来洛阳!”
    “今晚上,咱们幽州没有一个人是白死的!欺负我们?咱们一起打进洛阳,到时候咱们欺负他们!”
    “血债血偿!安将军会给我们出头的!”
    说实话,哪怕被人欺负了,平时这些破落户也忍气吞声习惯了,脑子里也不会有什么血债血偿的想法,懦弱久了,那就真的成了个无用的懦夫。
    然而现在说有个厉害的人带着他们干,他们脑子里就真的出现了报仇的想法。
    郭光和应知成停止了哭嚎。
    他们从后方推过刚刚建好的木板桥的推车上背起了门板,然后顺着高低不平的泥地开始奔跑,开始朝着前面的葵田冲去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太子站上了了望所用的楼车。
    他看到了郑渊舒冲过葵园,逃向洛阳城。
    这名天下第一的神符师,此时似乎要将一生的修为用在这十几里路的逃遁之中。
    他不知道这名神符师此时到底有没有想过,自己这样逃回洛阳城后,到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心情。
    但他现在真的开始佩服起安知鹿起来。
    这种人仿佛无时无刻都是快要饿死的野狗,快要饿死的野狗总能第一时间嗅见可以吃的食物的味道,哪怕是堆在厚厚的垃圾下面的一口剩饭,它都能够嗅得出来。
    而安知鹿,哪怕是在生死交战之后,根本没有时间去思索的关头,他却似乎总能嗅见对自己最有利的味道。
    他直接放郑渊舒逃,这个决策眼下看来十分的正确。
    王槐和卢白蜡没有能够回去,郑渊舒疯狂逃亡,那葵田之中所有的观察使就会明白这一战的结果到底如何。
    天下的所有门阀,也会明白,即便是出动他们最强大的修行者,也并不能轻易击败安知鹿。
    而眼下,丧家之犬的味道,已经在整个葵园蔓延。
    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,他也看到很多朝着洛阳移动的城墙。
    那些观察使,他们带着的随从和修行者,都已经开始仓皇的撤离。
    而幽州大军,此时还在如潮水一般涌入那些葵田。
    这些门阀一开始想以这些葵田阻挡安知鹿至少几天的时间,甚至在这个过程之中,他们要看穿安知鹿的所有手段,甚至要寻觅机会将安知鹿直接杀死在这里。
    然而就按他现在看到的状况而言,葵园连今晚上都守不住。
    此时与其说看着这些门阀的溃败,倒不如说是一场真正的自省。
    看过今晚上安知鹿的表现,他便真正的明白了那些门阀的顶尖修行者,以及自己,和安知鹿的差距到底在哪里。
    现在安知鹿给他的感觉,就是如果这种拼命只有五成的把握,那他就可以真的和你拼命,而如果双方真的只有五成的把握,那赢的就一定是安知鹿。
    和安知鹿相比,他们这些人,似乎已经习惯于只有在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获胜。